寶國半退坑了
隨意unfo

{寶石之國}My Spring

#帕露日賀文
 #學院paro
 #總字數18000+

  00.
   帕帕拉恰是露琪爾生命裡的第一道光、也是最燦爛的一道。
   他還記得小時候父親帶他去看劍術比賽。
   有個少年綁著馬尾,粉橙色的頭髮又多又蓬鬆,看起來就像是綁著一大串花在身上,他快步後退的時候、粉橙色的頭髮也搖蕩起來。
   那是春天的顏色啊、溫暖又輕柔。真想摸一摸,一定輕軟的像是棉花糖一樣。
   他快步向前,軍刀砍向對手,對手用刀架開他的刀,刀峰一轉劈向他的腰。他也很快的閃開了。
   太厲害了。小小的露琪爾睜大眼睛不願意錯過他任何一個動作。
   少年後退了好幾步,又衝向前方,一刀砍在了對手的肩上。
   比賽結束了。
   少年掀開面罩,往後一丟。
   藍天白雲,微風輕拂。
   他一雙鳳眼微彎,白皙的臉上還帶著汗水,瀏海有些被汗浸濕了。
   然後他微笑著朝觀眾揮手。
   粉橙色的雙眼被陽光映著,澄澈又純淨,像是寶石一般。
   沒有任何字彙能夠形容那樣的美麗,連阿芙蘿黛蒂都要豔羨他的光彩。
   小露琪爾拉著父親的手,想要更往前去看。
   那是一個多麼強悍又美麗的人啊。
   就像是神祇一樣。
   那就是露琪爾第一次見到帕帕拉恰的場景。
   也因為這樣,他十分努力的在進入學校前就開始練習劍術,尤其喜歡軍刀。
   他想跟那個人一樣。
   小露琪爾崇拜著那個人,也好幾次央求父親帶著他去看那個人的比賽。
   直到十歲那年,那個人不再出現在賽場上,哪裡都找不到,哪裡都沒有。
   他在家裡沮喪了很久,父親也為了他去打聽消息。
   父親告訴他,那個人叫作帕帕拉恰、他去年得了病,已經不能繼續比賽了,他現在在母校教書。
   露琪爾在家中大哭了一場後,跟父親提出了他想去那個學校唸書的想法。
   父親答應了,於是他在十一歲那年走進霍斯琪男子寄宿學校。
   他是為他而來的。
   開學第一天他就找到了帕帕拉恰。
   他看到帕帕拉恰疑惑的神情,大概是在想為什麼他會衝到他面前。
   「我會治好你的!我會親手治好你!我會親手取回你的價值!」露琪爾大聲的說,路過的學生多看了他們幾眼。
   世界突然安靜的可怕。
   帕帕拉恰瞪大了一雙鳳眼,隨即又露出了悲傷的微笑。
   「謝謝你的心意。」帕帕拉恰伸手拍了拍露琪爾的頭,又說:「但是,不要這樣想。」
   露琪爾的臉色變得慘白,他說:「我非常的崇拜你……真的……非常的……」
   「我記得你曾經來看過我的比賽吧。」
   「是的。」露琪爾抬頭,看到了帕帕拉恰的神色又變得柔和了不少。
   「但是,你也沒有拯救我的義務,人是要為自己活的,知道了嗎?」帕帕拉恰彎下身、用手撐著膝蓋,視線與露琪爾齊平。他粉橙色的長髮滑到了身側、似一束美麗綿延的藤花。
   露琪爾看著那雙與五年前一樣澄澈的粉橙色雙眼,哭了出來。
   帕帕拉恰把他帶到了他的辦公室,給他泡了茶又拿出了餅乾,等他不再哭了才讓他回去。
   露琪爾依舊沒有改變心意,他一定要成為一個醫生,然後治好帕帕拉恰。
   他也不再執著於劍術,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然後他的決心持續到了如今。
   01.
   露琪爾從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的筆記本中回過神來。
   一不小心就想太多了。
   他望著在筆記本上已經暈染開的黑色墨水,趕緊將鋼筆尖從紙上挪開。
   他看向圖書館外,一片草原和石板鋪成的步道邊上種著百合花。疏疏落落卻自有一番秩序。
   露琪爾金色的眼中閃過一線光亮,植物勃發的生機好像也感染到了他的眼底。
   他收起筆記本和筆,將東西全數收進了書包中,正要走出圖書館的時候看見了辰砂和拉碧絲站在最角落的書架邊,不知道在說什麼。
   他笑了笑,放輕了腳步走出去。
   走到屬於老師們的區域,露琪爾熟門熟路的找到帕帕拉恰的辦公室。
   露琪爾輕敲了敲門,轉開門把開了門。
   窗戶敞開著,風吹起綠色的紗質窗簾,也吹得桌上的書翻了幾頁。
   擺在一旁的收音機放出了女歌手微醺的嗓音,配上了爵士樂的調子再合適不過了。
   他睡著了。背著光陷在舒適的椅子裡,頭歪到一邊去了,雙腳卻還跨在桌上。這粗魯的姿勢讓露琪爾有些想笑。
   領帶被解下來丟到了一旁,連胸前的扣子都解了兩顆。
   他可真是一點老師的樣子都沒有。露琪爾凝神看著帕帕拉恰。
   露琪爾踮起腳尖走到帕帕拉恰身旁,把書包放到了地上,用手一撐便坐到了他的桌上。
   他就那樣望著帕帕拉恰睡著的面容,久久沒移開視線。
   帕帕拉恰無疑是美的,美得讓人嚮往、讓人留戀難捨。
   露琪爾知道他現在抱持著的情感是錯誤的,這樣的情感他不能告訴任何人。
   怎麼能夠說出來呢?這完全是錯誤的啊。
   他現在的目標依然是治好帕帕拉恰的病,但他也想做一些其他的事。
   更多的、更多的……什麼呢?
   不知道。
   露琪爾伸手,用手指輕輕拂過帕帕拉恰的頭髮,又細又柔軟,還很滑順,真不像是男人的頭髮。
   露琪爾彎身湊到帕帕拉恰的頰邊,他的呼吸撲到了他的面上,露琪爾眨了眨眼,開始數他的眼睫毛,又長又濃密,女孩子一定會羨慕他的。
   Lady day唱起了April ln Paris,她的嗓音就像一抹輕煙,在房間中漫開來。
   露琪爾知道帕帕拉恰常常聽這個女歌手的歌,尤其是這首April In Paris。
   露琪爾伸手想去觸碰帕帕拉恰的臉頰,卻在即將碰到之際看到那雙鳳眼睜開。
   帕帕拉恰盯著朝他的臉伸來的手,又將眼神聚焦在露琪爾的臉上,嚇得他趕緊收回手。
   「你來了啊。」帕帕拉恰將腳從桌上收下來,坐直了身,神情還有些遲鈍。
   「要喝茶嗎?熱水壺在那裡,自己加熱水。」帕帕拉恰端起早已冷掉的茶,正要喝的時候便被露琪爾一把端走了。
   「少喝冷茶,而且你最好少喝茶、尤其還是這麼濃的茶……」露琪爾垂眸看著深褐色的茶面。
   他這個病就是忌煙酒咖啡,茶也含有一些咖啡因,所以他也不讓他喝太多。
   浸泡的時間越長,咖啡因越多,平常他是不制止他喝熱茶的,但這杯不知道放了多久、咖啡因比平常含量多出了多少的茶他是絕對不會讓他喝的。
   「我現在重泡,你等一等。」露琪爾瞥見帕帕拉恰扁著嘴一臉不滿的樣子,不由自主的笑了。
   露琪爾把茶壺中的茶水倒到窗戶邊的花盆中,裡頭的黑百合正欣欣向榮的接受著陽光的恩惠。
   他從牆邊的櫃子上拿出茶葉盒,是約莫一個手掌大的實木盒子,上頭刻著茶葉的品牌名和品種,泰特萊的大吉嶺春摘茶。
   要說茶商,果然還是英國的勝利呢。他用盒子中的銀質小匙舀起茶葉放到白瓷茶壺中,倒入了熱水。
   露琪爾把茶壺放到帕帕拉恰面前,便看見了他用手撐著頭,緩慢地眨了眨眼。他又想睡了啊。
   帕帕拉恰喜歡單飲勝過混飲,他說那樣喝茶就沒意思了,露琪爾倒是覺得怎麼樣都好。
   他對茶和咖啡都沒有太大興趣。
   露琪爾將茶倒入一對白瓷茶杯中,茶杯上有著玫瑰花紋。淡黃色的茶面好像一塊琥珀一般的澄清明亮。
   露琪爾將茶放在帕帕拉恰面前,茶香四溢,他的眼神也漸漸清明起來。
   露琪爾關掉收音機,又拉過牆邊專屬於他的一張木頭椅子,坐到帕帕拉恰的旁邊。
   「最近有哪裡不舒服嗎?」露琪爾用手掌托著自己的臉頰,轉頭看向帕帕拉恰。
   「嗯……沒有呢。」帕帕拉恰微笑著,又補上了一句:「你太緊張我了,這個病是死不了人的。」
   露琪爾彎下身,拉起帕帕拉恰的褲管,手指按在他的小腿上,稍微有點水腫了。
   「不要騙我。」露琪爾直起身,琥珀色的眼直直盯著帕帕拉恰看。
   剛才看到他把腿架在桌上的時候他就大概猜到了。
   帕帕拉恰張了張口,有些意外的樣子,又垂下眼簾說:「真是個聰明的孩子。」
   「最近在睡覺的時候常常得坐起來喘氣,而且連跑快一點都能喘不過氣。」帕帕拉恰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
   嗯……果然大吉嶺還是春摘茶比較好,雖然價格稍貴了些。
   露琪爾垂著頭,縮著肩膀,「我快畢業了……我很快就會成為醫生。」
   「是呢,露琪爾快滿十八歲了吧。」帕帕拉恰放下茶杯,不著痕跡的轉開了話題。他又將手放在露琪爾的頭上,揉亂了他的頭髮。
   露琪爾可以聞到帕帕拉恰身上的味道,他一直都擦這種淡香水。前調是柑橘、檸檬、佛手柑,中調是薰衣草和迷迭香,後調是橙花醇。
   他大概是剛抹上不久,清淡的柑橘味已經填滿了露琪爾的呼吸,他的頭髮大概也要沾上了那樣的香氣。
   「嗯……是……」露琪爾抬頭看帕帕拉恰,望見他微笑著看著自己的樣子,覺得好像頭腦充了血,連心跳都加速。
   他趕忙低下頭,又聽到帕帕拉恰問他:「餓不餓?要不要吃點餅乾?」
   帕帕拉恰拉開抽屜,拿出鐵罐子,遞給露琪爾。
   露琪爾接過罐子,塞了幾片餅乾到嘴裡,一不小心就塞得太滿了,他有些慌張的端起茶杯喝下茶,才嚼起了已經被茶水軟化的餅乾。
   帕帕拉恰大笑出聲,露琪爾又羞又惱地瞪了他一眼,隨即轉開了頭。
   「今天過得怎麼樣啊?」帕帕拉恰問。
   「跟平常一樣。」露琪爾又背過身去。
   「這樣啊、那我給你說個有趣的事吧。」帕帕拉恰靠在椅背上,眼眸微彎,一派悠閒自然的樣子。
   「今天吉魯空在我的課上哭了呢。」帕帕拉恰才說完,就看見露琪爾轉過身來,皺著眉頭問:「他怎麼了?」
   「他被波爾茨打敗的時候,伊爾洛剛好也在場。」帕帕拉恰提起茶壺,再次給茶杯注入茶水、滾燙的水沖出了一杯顏色比剛才稍淡的茶。
   「啊,那孩子啊、很喜歡伊爾洛對吧。」露琪爾點了點頭,「真是不懂你們這兩個老年人受人愛戴的原因。」
   「喔,是誰說過他很崇拜我的呢……我想一想喔……是露——」
   「請閉嘴!」露琪爾忿忿地把餅乾塞進帕帕拉恰嘴裡。
   帕帕拉恰嚼碎了餅乾,吞下,又說:「小露琪爾太粗暴了,這樣是交不到女朋友的啦。」
   「女朋友……那不重要。」露琪爾搖了搖頭,捏緊了自己膝上的布料。
   「你明明知道的……你明明知道我真正的目標是什麼。」露琪爾壓低了聲音,縮著肩膀站起身來,他提起書包就走了,留下帕帕拉恰一個人在辦公室裡。
   帕帕拉恰望著剛被關上的門,低低嘆了一聲:「你的茶還沒喝完呢。」
   他既無法拒絕他的執念、又不願意看他這樣為難自己。
   他說過的、他這個病是死不了的……一般而言。不過猝死的機會也是不大的嘛,要是死了也是命運的安排,也沒什麼。
   只不過是不能精進劍術了……只是這樣……
   他又何必如此。
   這孩子本來的目標是什麼呢?為什麼要因為他而放棄呢?
   人是要為自己而活的啊。
   帕帕拉恰緊緊按住了胸口,趴在桌上一下又一下的咳著,咳到身體都在發抖,肺好像被緊緊扭住一般,吸不到氧氣。
   他該怎麼辦啊……他該怎麼辦……
   帕帕拉恰直起身,靠在了椅背上,他仰頭望著天花板,表情漠然。
   該怎麼做才能救這個孩子……想讓他輕鬆一點……想讓他更加快樂……
   何必為他人而受罪呢?
   不要這樣……
   「果然還是……不能放棄呢……」帕帕拉恰閉上眼睛,耳邊是風吹過的聲音。
   恰似誰的呢喃細語。
   02.
   露琪爾蹲在教堂附近的湖邊,書包隨便丟在了草地上,他往後一靠,坐在了草地上。
   他緩慢地吐出一大口氣,又用手腕蓋住自己的眼睛,雙色的頭髮都散了開來,被細碎的陽光照地發亮。
   紅棕色和金色耀眼奪目。
   又搞砸了……
   每次都是這樣……這樣狼狽的逃開、是小孩子才會做的事。
   為什麼他就是不懂呢?不、他明明知道的啊!他只是故意避開了而已。
   露琪爾覺得眼眶有些酸痛,可能是有些用眼過度了,他鬆開眉頭,嘗試放鬆下來。
   青草的味道鑽進肺腑,他聽到了風吹動樹木的聲響,發出沙沙聲,一遍又一遍,如此簡單卻又讓人覺得寧靜的聲音。
   雖然外在定義的寧靜可能是毫無聲響,但露琪爾想,或許有一種聲音真的是寧靜的。
   在時光流動的縫隙間、就在湖面漣漪的波紋中。他的心逐漸歸於平靜。
   他忽然又想起了那個在賽場上丟開面具,彎著眉眼的少年。
   他愛著那個春天,正如愛惜自己的生命。
   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時刻之一。
   露琪爾不得不承認,要是帕帕拉恰沒有生病,他對醫療是絲毫沒有興趣的。
   或許會跟父親一樣做古董商吧,又或是靠著家族的關係在商界尋一份穩定的工作。
   但是沒有。
   正因為他在那個時刻看見了帕帕拉恰,於是他追隨著他走到了今天。
   如果不能夠拯救他、那麼他至今所學習的、所耗盡心力的,一點意義都沒有。
   想到這裡,胸口便隱隱作痛。
   露琪爾捂住自己的胸口,看著葉間露出的澄淨的天空。
   真藍。
   03.
   辦公室的門被打開,站在門外的是伊爾洛。
   「該走了吧,不是說今天晚上去我家吃飯嗎?」伊爾洛倚在門邊,望著坐在椅子上的帕帕拉恰,他似乎是在發呆,粉橙色的眼睛望著虛空中的一點。
   「嗯,這就來。」帕帕拉恰回過神來,抓起了自己放在一旁的領帶和西裝背心朝伊爾洛走去。
   伊爾洛的家就在學校附近,是一間不大的房子。但經過裝飾也是美輪美奐的,翠綠色的植物攀在純白的牆上、開著紫白色的小花,院子裡種著一顆櫻花樹,正是開花的時節。
   窗下種著一排紅色的玫瑰,也是生機勃勃。伊爾洛推開木門,接過帕帕拉恰的外套,把兩人的外套都掛了起來。
   「歡迎回來。」有人探出頭來,翠綠色的眼眸微彎,帶著溫暖的笑容。
   格林是伊爾洛的戀人。男性、而且還是他的表親。
   這段禁忌的戀情一直都沒被看好過,於是他們在大學畢業的那一年脫離了家族、過自己的生活。
   伊爾洛回到母校當老師,而格林則是開了一家花店。
   「嘿、格林,好久不見。」
   「也沒多久吧?兩個禮拜前不是才見過嗎?」格林擺了擺手,笑得溫柔。
   「你先坐下吧,伊爾洛來幫我把菜端上桌。」格林轉身往廚房裡走,伊爾洛跨了一大步挽住他的手,「不是說等我回來一起做菜嗎?」
   帕帕拉恰在餐桌旁坐下,聽到了兩人在廚房裡說笑的聲音,聲音停止了一會,他又聽見了格林略有些高亢的語調。
   他們剛才肯定在接吻。帕帕拉恰笑得有些無奈,這兩人真是不害臊,他還坐在這裡呢。
   都三十多歲的老男人了還甜膩的要死。
   不過……也好,身為他們的朋友,沒有比這個更能讓他高興了。
   兩人走來有多困難,他全都知道。
   帕帕拉恰伸出手指點了點餐桌上花瓶裡的紅玫瑰、帶著水珠的鮮嫩,挺好看的,他也想帶一枝回去了。
   格林和伊爾洛端著菜出來了,餐具很快的擺好了,兩人一起在帕帕拉恰對面坐了下來。
   起司馬鈴薯、韃靼牛肉和一盤烤得鬆軟的麵包。
   伊爾洛開了一瓶紅酒,卻只倒了一杯水給帕帕拉恰。
   「你真是我的好朋友啊,居然讓我喝水。」帕帕拉恰好氣又好笑的瞟了一眼伊爾洛,只見他笑意盈盈的說:「我可不想被小露琪爾罵啊。」
   「別告訴他不就好了。」帕帕拉恰拿過那杯紅酒,晃了晃弧度圓潤的酒杯然後淺淺的嘗了一口。
   酒香醇厚。
   雖然露琪爾已經多次勸他別喝酒了……但他又不是馬上就會死。
   如果要活著,當然要活得快樂一點。
   「真是拿你沒辦法、只能喝三杯喔。」伊爾洛知道帕帕拉恰得的病,卻也不管得太緊。
   反倒是格林一個人露出了有些緊張的表情,「真的沒問題嗎?」
   「沒問題、沒問題。」伊爾洛把水倒了,倒入了紅酒,「別喝得太多就沒關係。」
   帕帕拉恰笑了笑,又嘗了一口紅酒便放下了酒杯。
   三人一邊吃飯一邊談天,格林問:「你們說那個叫露琪爾的孩子都說了八年了,要不要哪天把他帶過來一起吃頓飯?」
   「喔,不錯的主意。」伊爾洛贊同,他有些調皮的眨了眨眼睛,笑道:「畢竟有他在,帕帕拉恰可是不敢喝酒的。」
   格林想起了以前幾個室友在剛成年時,他們一起跑去外面的酒吧,隔天醒來時四個人一起躺在街頭,形容狼狽、錢包都被摸走了。
   格林笑了起來,他們幾個在那時候都快把酒當水喝了,只不過帕帕拉恰得病後他們便再也沒有像這樣幾個人喝得爛醉了,最多也就幾杯,離喝醉還有很長的距離。
   「小露琪爾出現之後,你連菸都戒了呢。」伊爾洛咬了一口麵包,抬眼看帕帕拉恰。
   「菸這種東西……戒了也就戒了吧,不過酒我果然還是放棄不了。」帕帕拉恰緩慢的眨了眨眼睛,似乎已經微醺了,臉頰帶了些粉色,眼神也有些迷濛。
   腦海中晃過了他的手腕上的圓形傷痕,帕帕拉恰突然感到不能呼吸,像是瞬間被掐住了脖子。
   他伏在桌上、不停地咳著,直到咳出了淚水還停不下來。
   終於能夠順暢的呼吸之後,他坐直了身,接收到了對面二人驚愕的目光。
   伊爾洛皺著眉頭,拿走了他面前的酒杯,「是我的錯,你別再喝了。」
   「是不是變得更嚴重了?你之前不這樣咳的啊……」格林望著他,翠綠的眼眸裡溢滿了擔憂。
   「可能吧,從今年開始這樣的。」帕帕拉恰的臉色有些慘白,連笑容都顯得有些虛弱。
   「醫生沒說什麼嗎?」
   「多加了幾顆藥,只不過我覺得沒什麼效果。」帕帕拉恰搖了搖頭,悄悄握緊了拳。
   吃完飯後三人又寒暄了一會,但格林和伊爾洛都不放心帕帕拉恰自己一個人回去學校提供的教師宿舍,硬是讓他留宿了一夜。
   帕帕拉恰躺在柔軟的床鋪上,看著自己一點傷痕都沒有的手腕,又想起了他手上的傷痕。他的心久久都無法平靜下來。
   隔日帕帕拉恰和伊爾洛出門前,格林送了兩枝院子裡的玫瑰花給帕帕拉恰,鮮豔的紅色像是綠枝上的火焰,用白色的絲帶鬆鬆繫著。花朵還含著苞,大概不久就能盛開了,花瓣上沾著露水。
   「一枝給你,一枝給小露琪爾,下次讓他來一起吃飯啊,我一直都想見見他呢。」格林微笑著說。
   「我會轉告他的。」帕帕拉恰勾了勾嘴角,眉眼微彎。
   「帕帕拉恰你先去門外等我好嗎,我一會就來。」伊爾洛拍了拍帕帕拉恰的肩膀,眼神早已黏在了格林身上。
   「別親熱太久,會遲到的。」帕帕拉恰轉過身走出去。
   帕帕拉恰也沒等太久,不過幾分鐘就等到了漲紅了臉的伊爾洛走出來。
   伊爾洛拼命把帽簷拉低,想遮住紅通通的臉,只可惜成效不彰。
   「都幾年了還會害羞?」帕帕拉恰打趣的說道,他整了整自己的領帶,又說:「我可要寫信給賽菲爾和露比告訴他們這件事。」
   「少無聊了!」伊爾洛惱得一下拍在了帕帕拉恰的背上,讓他往前歪了歪,差點沒站穩。
   「喂,我可是病人!」帕帕拉恰回頭故做惱怒的瞪了伊爾洛一眼,伊爾洛卻摘下帽子又朝他胸口拍了一下,「我沒看過這麼精神的病人。」
   兩人一路鬥嘴鬥到了學校還沒停,直到進辦公室前以伊爾洛對帕帕拉恰做了個鬼臉作為結束。
   04.
   帕帕拉恰拿了個玻璃杯,裝了水,把兩朵花都放進去。
   他托著臉頰看著面前的花朵。怎麼把花給他呢?他親自去嗎?不、不太合適。
   帕帕拉恰打開辦公室的門探頭出去看,走廊上還有幾個學生或老師在走動,老師們和他點頭致意,他也致意回去。
   他發現了一個薄荷綠色的小腦袋出現在視線裡,「法斯!法斯!」他小聲的喊著孩子的名字,法斯便輕盈的跑了過來,仰著頭對他笑。
   「帕帕拉恰老師,有什麼事嗎?」
   「我想請你幫我轉交東西給露琪爾,能做到嗎?」帕帕拉恰輕輕拍了拍法斯的頭,鳳眼含笑。
   「做得到!」法斯薄荷綠色的眼睛閃閃發亮,像是注入了一汪湖水。
   帕帕拉恰用白色絲帶在花枝上打了個蝴蝶結,又從桌子裡撈出了一顆牛奶糖。
   「來,花給露琪爾,牛奶糖是給你的。」
   「謝謝老師!」
   「話說你怎麼一大早就在這裡?」帕帕拉恰歪著頭,有些疑惑的樣子。
   「我是來交拉丁文的罰寫的,卡圖盧斯的詩、十遍。」法斯氣呼呼的鼓起了臉頰,「金剛老師太壞了。」
   「如果你不遲到,就不用罰寫了不是嗎?」帕帕拉恰顯然是被法斯逗笑了,眉眼彎彎,有幾分光彩照人。
   他也想起了自己的學生時代,他偶爾也會遲到,那時是抄三十遍。現在的十遍已經很仁慈了,他記得有一次伊爾洛逃課後就被罰抄了六十遍。
   他還記得伊爾洛那時苦不堪言的表情,實在太有趣了。
   「對了、不要告訴露琪爾花是我給的喔,讓他猜一猜吧、也不要告訴他答案。」猜謎可是很有趣的。
   「喔、好。」法斯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好了,我也要去上課了。」帕帕拉恰揉亂了法斯蓬鬆柔軟的頭髮,又關上了門。
   05.
   露琪爾在哲學課的上課前課收到了一朵還帶著露水的紅玫瑰。
   紅玫瑰的枝葉上還繫著一條漂亮的白色緞帶,水珠從花瓣上滑下來,滴到了他手上,若有似無的玫瑰的香氣竄入鼻中。
   「怎麼突然拿這個給我?」露琪爾拿著花細細端詳,還在想法斯為什麼要給他送花。
   法斯正要開口,卻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趕緊閉上嘴,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轉,像是薄荷綠的彈珠。
   「有人送給你的。」法斯想了一下子才終於開口說,露琪爾挑眉問道:「是誰?」
   「是秘密!」法斯捂住嘴巴,又傻笑起來。
   他背過身跑走了,露琪爾都來不及叫住他就看他消失在了視線中。
   露琪爾皺了皺眉頭,他瞪著花朵看、好像這樣就能看出到底是誰給他送了花。
   站在講桌後的伊爾洛一從書堆中抬頭就看見了露琪爾拿著玫瑰花一臉困惑的站在桌椅前。
   喔、有趣。剛才的話他也聽到了,這點小小的捉弄還是很有趣的。
   「小露琪爾。」伊爾洛喚他,露琪爾轉頭看了過來,「伊爾洛老師。」
   「我知道是誰把花送給你的喔。」伊爾洛笑瞇了眼,露琪爾走到了伊爾洛的面前,面色有些不快,「到底是誰送的?」
   「不告訴你。」伊爾洛抬頭對著露琪爾笑得燦爛,露琪爾露出了有些嫌棄的表情,「算了,這不重要。」
   玫瑰花被露琪爾放回了寢室,用他自己的水杯養著。既然都送給他了,那麼好好擺著也是應該的,花就是應該被拿來欣賞。
   能讓它多盛開一刻、多美麗一刻,這樣也好。露琪爾的指尖拂過柔軟的花瓣,金色的雙眸也溫潤了不少。
   06.
   帕帕拉恰坐在辦公室裡,放學後他都是這樣,在辦公室裡聽聽音樂、看看書,日子就這樣胡亂過去了。
   聽起來很悠閒,實際上也真的是很悠閒。
   而且他還不用出作業,自然也不用批改作業,只要規劃課程進度就好。
   露琪爾已經好幾天沒來了,可能是生氣了吧。
   可是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帕帕拉恰闔上眼眸,抿了抿嘴。
   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我希望你可以活得快樂一點。
   放棄我吧,那樣你才能解脫。
   我不想看你受苦。
   帕帕拉恰用手指輕輕捏住了桌前的玫瑰花,花開得正好,等花快謝了的時候他就把花夾進書裡,做乾花。
   春天的風柔柔暖暖的,吹在身上面上都很舒服,帕帕拉恰把領帶和西裝背心脫了下來,也把襯衫下襬拉了出來。
   這樣比較舒服,反正也不會有人看到他這個樣子。
   綿長細密的睡意纏了上來,他也就順從的睡去。
   07.
   門悄悄的被開了一小個縫,過了半晌門才開得大了些,露琪爾從門後探出半個頭,表情有些窘迫。
   看見了帕帕拉恰的睡顏,露琪爾是真的鬆了一口氣。他現在還是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他。
   風吹亂了露琪爾的頭髮,原本疏得整齊的頭髮散了開來,拂著臉頰有些癢癢的,他手上還拿著一盒黑巧克力,是在上個休假的時候在街上買的。
   他把巧克力放到帕帕拉恰的桌上,看見了擺在玻璃杯中的紅玫瑰,一下子便了解了前幾日是誰給他送了花。
   原來是你啊。露琪爾伸手,小心翼翼的捏住了他粉橙色的髮尖,想是他可能不會醒來,又大膽了些、用手握住他的頭髮。
   輕盈又蓬鬆的頭髮被他握在了手中,像是一捧粉橙色的光,映得他眼底也閃亮生輝。
   風吹起了窗簾,也吹來了薰衣草的香氣。
   他低下頭親吻他柔軟的髮。
   然後悄悄離去。
   08.
   一個禮拜過後露琪爾又神色如常的出現在帕帕拉恰的視線中。
   照舊管著他,照舊詢問他的身體狀況,照舊聽他說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日子好像就是這樣一天一天過下去的。
   有一日,露琪爾頻頻打哈欠,帕帕拉恰闔上手中的書,「你又熬夜了嗎?」
   「啊……今天只睡了三個小時。」露琪爾捂住嘴巴,眨了眨眼睛,強迫自己再清醒些。
   書還沒讀完呢。而且晚上也還要再讀一章系統解剖才行。
   帕帕拉恰的手蓋在了露琪爾的頭上,「睡吧。」他說。
   「欸,可是書還沒讀完!」露琪爾有些慌張了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麼,只是筆一歪就在筆記本上畫出了一條黑色長痕。
   「不要再為了讀那些書而熬夜了,不要這樣。」帕帕拉恰的神色有些嚴肅,筆從露琪爾手中滑落,他怔怔的看著帕帕拉恰。
   不要為了我勉強你自己。
   露琪爾終是妥協了,「好吧,我睡一會。」露琪爾趴在帕帕拉恰的書桌上,闔上了眼眸。
   「我會叫你起來的,安心睡吧。」帕帕拉恰溫聲說道。
   帕帕拉恰關掉了收音機,然後把掛在牆上的西裝外套披在了露琪爾的身上。
   他用手撐著臉頰,看著露琪爾的睡顏。
   明明還只是一個孩子,卻這麼努力。
   帕帕拉恰知道露琪爾一直都在鑽研一些上了大學才會學到的醫藥書籍。
   為了他而鑽研。
   也因為這些書籍,露琪爾常常在熬夜,有幾次聽說他還在課堂上昏倒了。
   帕帕拉恰看著這個孩子。粉橙色的眼眸中滿是憐惜。
   他用手將他被風吹亂了的頭髮攏到耳後。
   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呢?我什麼都不能為你做啊。
   這樣的感情是什麼呢?是憐惜嗎?
   帕帕拉恰有些不確定這樣的感情是否能被定義,但要是能被定義的話,那想必是個廣大的詞彙吧。
   帕帕拉恰用指腹拂過露琪爾眼下的隱隱烏青。有些胸口發悶,他捂住自己的胸口,調適著自己的呼吸,過了一下子才緩過來。
   他吃的藥越來越多了,可是情況並沒有更好,甚至一點點的衰弱了下去。
   不過也不是嚴重到馬上就會死,不過就是比普通人早死一點,也沒什麼大不了。
   帕帕拉恰用手掌蓋住了自己的臉。
   不要再騙自己了……真的無所謂嗎?
   假的,他也怕死。
   只是比起死亡,他更怕讓他人痛苦。
   他只是運氣不好而已。
   才得了這個病、才沒辦法繼續精進他喜愛的劍術。
   他也曾茫然、也曾憔悴。
   只是看著周遭為他擔心的人,他不得不強硬的將那些不安和失落藏起來。
   久了之後也就習慣了,後來他甚至以為自己不曾為得病而消沉過。
   那些陰鬱的心情就困在心中的角落,密密麻麻的長開,卻也長不出那個角落,只能在那個窄小的地方層層疊疊,越發漆黑。
   不過都是命運的安排而已。
   但是、你出現在我身邊也是命運的安排嗎?
   帕帕拉恰伸手,輕輕的攬住了露琪爾的肩。
   我這樣做是可以被原諒的嗎?
   帕帕拉恰看著露琪爾的睡顏直到夕陽西沈,落日餘暉灑進。
   他像是惡作劇一般的揉亂了露琪爾柔軟的頭髮、又幫他梳理好,然後湊到他耳邊小聲喊他,「露琪爾、露琪爾起床囉。」
   「愛睡的孩子、該起床啦。」
   露琪爾睜開眼睛,還有些發愣,一下子看到近在眼前的帕帕拉恰的面孔,他嚇了一大跳,差點撞上了帕帕拉恰的臉。
   「喔,這反應太大了吧?我很嚇人嗎?」帕帕拉恰用手掌托著臉頰,笑出聲來。他坐直後伸展了一下身體,又看見露琪爾呆呆的看著他。
   睡傻了嗎?
   「對了,伊爾洛的伴侶一直很想見你呢,下次跟我一起去他們家吃飯吧,下個假日行嗎?」
   「嗯嗯……」露琪爾點了點頭,他好像還不是很清醒,說話都有些模模糊糊的像是小孩子一樣。
   不過對於露琪爾變聲後還是略顯尖細的嗓音來說,也的確很像孩子。
   露琪爾變聲後的聲音,就像是聲音略沈了一些的女孩。只看露琪爾的外表,他也的確像個女孩。
   露琪爾並不高,甚至稱得上是矮小的。有好幾次帕帕拉恰都差點撞上了露琪爾,畢竟他若是不把視線放低,根本發現不了他正朝自己走來。
   帕帕拉恰有時候都想,露琪爾這麼矮小是不是因為常常熬夜的緣故。想了想便覺得自己對不起他。
   畢竟露琪爾這樣勞心勞力都是為了他。
   09.
   在那個星期的休假,露琪爾在學校外的一家書店前等待帕帕拉恰。他們約好了在這裡會合。
   書店的玻璃門被推開,掛在門上的鈴鐺叮噹作響,清清脆脆的好聽。
   陽光灑在身上,有些熱了。露琪爾用手搧了搧,想搧出一點風來,最後卻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搧風。
   在這裡等了不久,就有一群男生上來稱讚露琪爾長得好看、還想約他一起去玩,都被露琪爾瞪走了。
   露琪爾有些忿忿的跺了跺腳。他是男的!這些人居然把他當成了女孩!他也沒穿裙子出門啊!
   等到帕帕拉恰的時候露琪爾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他瞪了他一眼,隨即把帽子戴好。
   帕帕拉恰遞出手上的花,笑得狡猾,「給你,就當作賠禮了。」
   露琪爾不耐的神色突然就消失了,他接過花、有些無奈,「我還以為你拿花是要給伊爾洛老師的。」
   「蛤?不用給他們花啦,他們家最多花了。」帕帕拉恰笑了出來,搖了搖手。
   帕帕拉恰抽出露琪爾手中的小蒼蘭,幫他別在了衣襟上。
   露琪爾垂頭看被別在衣襟上的花,總覺得有些彆扭。雖然有些奇怪……但是算了。
   因為是他,所以沒關係。
   他們走了二十分鐘多就到了伊爾洛家,露琪爾看見草木青翠的院子,又望見窗下種著一排玫瑰,同意了帕帕拉恰剛才說的話。
   院子裡的櫻花樹還在盛開,美麗極了,風一吹、花瓣就簌簌落下,像是在下粉色的雨。淡淡的花香也迎面而來。
   帕帕拉恰按了門鈴,來開門的是伊爾洛,「快點進來,菜已經好了。」
   帕帕拉恰幫露琪爾摘下了帽子,又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掛到了牆上的鉤子上去。
   伊爾洛拉著一個男人的手走出來,那個男人比伊爾洛高了一些,笑容溫暖、眉眼溫和,看起來是個好相處的人。
   露琪爾有些傻住了,他的姿態僵硬了不少。
   「我叫格林,你就是小露琪爾吧?我已經聽他們兩個說了很多關於你的事,一直都很想見見你呢。」
   露琪爾有些錯愕的點了點頭,又轉頭去看帕帕拉恰。他突然想起了那時候帕帕拉恰說的「伴侶」,一瞬間便明白了。
   伊爾洛看到露琪爾的錯愕也不生氣,甚至笑著說:「對,我的伴侶是男性。」
   「帕帕拉恰,你沒跟他解釋過嗎?」格林看著帕帕拉恰,有些苦惱的樣子。
   待在了這個地方太久,他都忘了可能有人無法接受這樣的事。
   「這傢伙肯定忘了!」伊爾洛瞪了一眼帕帕拉恰,看著他急急轉過頭去、裝出一副沒事的樣子。
   「這傢伙比我還健忘。」伊爾洛搖了搖頭,勾住了格林的手,「快坐下吧,菜都要涼了。」
   露琪爾此時才回過神來。像是大夢初醒一般,好像明瞭了什麼……卻又無法清楚的提出來。
   露琪爾偷偷將視線投向帕帕拉恰,看見了他的側臉。
   四人終於入座,伊爾洛瞥見別在了露琪爾衣襟上的小蒼蘭,皺了皺眉頭,「帕帕拉恰,你的品味真的很奇怪。」
   第一次看見有人把花別得這麼奇怪。
   露琪爾也低頭看衣襟上的花,有些不好意思。
   「欸?為什麼一下子就猜到了是我!」帕帕拉恰瞪大了眼睛,一臉驚訝。
   「因為我相信小露琪爾的品味啊。」伊爾洛說。
   格林轉開頭掩著嘴偷笑。
   帕帕拉恰看看露琪爾,又看看伊爾洛,「我的品味真的那麼差嗎?」
   「某方面吧。」露琪爾不敢看向帕帕拉恰,只能捏著自己膝上的布料、低垂著頭。
   「一直都是。」伊爾洛和格林一起點頭。
   「換個話題,來說說我們幾個吧。」格林拿起餐具,對露琪爾微微一笑,笑容溫潤可親。
   「喔,我們三個是室友呢,還有一個室友他現在在德國工作,他擅長的是軍刀。」帕帕拉恰接過話,喝了一口果汁。
   因為這次露琪爾也來了,所以伊爾洛把飲料全換成了果汁,這樣帕帕拉恰也不用乾看著他和格林喝酒了。
   「伊爾洛每次想欺負那個室友的時候就會提議要比花劍呢,很壞對吧?」格林笑咪咪地說道,卻被伊爾洛用可憐兮兮的眼神望著,這下有什麼損他的話都再也說不出來了。
   「伊爾洛老師從以前就是這樣呢。」露琪爾裝作鄙夷的樣子看了一眼伊爾洛。
   伊爾洛假裝沒聽見露琪爾的話,只是催促眾人快點吃飯,「快點吃飯,飯要涼了。」
   「我已經聽小露琪爾的事聽了快八年了呢,今天才第一次見到你,也的確跟我想的一樣是個好孩子。」不過乍一看倒是有些像是女孩子呢,這讓格林想起了少年時候的伊爾洛,也是身量不高,身材又纖細,也好幾次被人誤認成女孩。
   「啊……謝謝,但是……他們常常說起我嗎?」露琪爾抬起頭來,表情有些猶豫。
   他們常常在討論他嗎?
   「只是說些你對帕帕拉恰做的事而已。」伊爾洛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眉眼含笑。
   「欸!」露琪爾差點跳了起來,他驚慌的看向帕帕拉恰,「全部都說了嗎?」
   不管是糗事或是他和他賭氣又或者是他一直管著他的事,全都說了嗎?
   「沒有啦。」帕帕拉恰有些悶悶的回應了露琪爾。有些事情他實在無法說出口,只能在腦海裡一遍又一遍的回想。
   視線滑過了露琪爾被袖子蓋住的手腕,帕帕拉恰握著餐具的手收得緊了些。
   「好好吃飯。」帕帕拉恰叮嚀露琪爾。
   「那麼,小露琪爾是怎麼知道帕帕拉恰的呢?為什麼對他這麼在意呢?」格林微笑著望向露琪爾。
   「嗯……我小時候看過他的比賽,從那時候起就很崇拜他了。」露琪爾又垂下頭,不願意讓其他人看見他此刻臉上的表情。
   太羞恥了。
   「你真有毅力。」伊爾洛誇讚露琪爾語氣卻很平淡,他金黃色的眸盯著露琪爾,若有所思的表情卻引起了格林的注意。
   「怎麼了嗎?」格林輕輕握了握伊爾洛的手
   「沒什麼。」伊爾洛搖了搖頭。
   10.
   午餐就在幾人的東扯西聊下結束了,吃完飯後格林熱情的想帶著露琪爾去看他種植的各種花,露琪爾便戴上帽子跟著他到院子裡去了,留下帕帕拉恰和伊爾洛坐在客廳裡玩撲克牌。
   「帕帕拉恰,小露琪爾畢業後會去讀醫學系對吧?」伊爾洛彎身抽了一張帕帕拉恰手中的牌,又從自己的牌中丟出了一對牌。
   「我不知道,不過我不希望他為了我拋棄自己的興趣。」帕帕拉恰搖了搖頭,臉色嚴肅了些。
   他現在還不知道該怎麼阻止他。
   「他還有自己的興趣嗎?」伊爾洛把牌遞到帕帕拉恰面前讓他抽。
   帕帕拉恰的神色愈發凝重。
   「你再不說清楚,不僅對你是傷害,對露琪爾也是傷害。」伊爾洛半斂著眼,精緻的臉像是人偶一樣面無表情。
   不是每個人都像他一樣好運,剛好愛上了一個能夠接受他的愛的人。
   帕帕拉恰不說話了,他把牌放到矮桌上,往前傾身,手肘撐在腿上,兩手交疊在一起,額頭靠在手上。
   「我好像一直在犯錯。」喉嚨裡滾出的一句囈語,微弱到伊爾洛差點沒意識到剛才他說了話。
   「你只是太溫柔,不忍心那麼決絕而已。」伊爾洛眉眼微垂,表情有了一些溫度。
   他太清楚這個老朋友了。他也能理解他的顧忌。
   只是一昧的拖延下去,傷人傷己。
   身為他的朋友、身為露琪爾的老師,不管是哪一方他都不希望受到傷害。
   世事總不能完全。
   伊爾洛看見了帕帕拉恰的表情,嚴肅又沉重,他好像在想些什麼,開了口又很快的閉上了。
   「如果我想把他……留在身邊呢?」因為憐惜而……
   這樣對他好嗎?這樣對他公平嗎?這是帕帕拉恰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伊爾洛瞪大眼睛,很快的明白了過來。
   「那麼……想想你十幾年前怎麼跟我說的,然後對你自己說一遍。」
   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你只是喜歡上了一個人。如果快樂的話,又有什麼不可以。
   帕帕拉恰直起身,蹙著眉、粉橙色的眼睛注視著自己的手腕。
   11.
   格林和露琪爾端著茶和餅乾走了過來,發現這裡的氣氛沉悶得可怕。
   「你們怎麼了?表情都這麼奇怪。」格林偏著頭問。他把茶壺和杯子放到了矮桌上,又在伊爾洛旁邊坐下。
   露琪爾在帕帕拉恰身旁坐下,把餅乾放到了桌上,規規矩矩地坐好。
   他的心情很好,因為剛才看見了很多美麗的花,這些美麗的事物充盈他的眼底和心靈,他現在甚至覺得花朵的顏色還留在他眼裡,絢爛的像星辰。
   露琪爾一下子便察覺到帕帕拉恰的不對勁,卻也不多問,只是端了一杯茶塞到他手中,手背擦過了他微涼的指尖。
   感受到了那有些涼的溫度,露琪爾皺了皺眉頭。現在明明還是春天,他的手還那麼涼。
   帕帕拉恰低頭喝茶,他垂著眼,注視著紅褐色的茶面,輕輕一吹、便吹皺了茶面。
   像是吹皺一池春水。
   露琪爾望著帕帕拉恰,他的一顰一蹙、一點細微的動彈都被他收進了眼底。
   我真的喜歡著這個人啊。露琪爾略有些怔忡的想著。
   12.
   帕帕拉恰和露琪爾在伊爾洛家吃過晚飯後,才踏上回學校的路程。
   街上的路燈要亮不亮的,有一盞像是壞了一樣,閃個不停。露琪爾用手遮了遮那閃著的光。
   像是恐怖片,可能下一秒哪裡的草叢中就會跳出一個怪物,吼叫著衝向他們。想到這裡,露琪爾有些害怕地抓緊了自己的衣袖,卻又想起了此時他在帕帕拉恰身旁,無需害怕。
   帕帕拉恰毫不在意似地,只是一個錯步就移到了露琪爾的另一邊,為他擋去了有些刺眼的燈光。
   待過了那段路後,露琪爾仰望夜空中的繁星和明月,不遠處傳來不知道哪家的鋼琴聲。
   就像一部電影,談情說愛的那種。擺滿了玫瑰花、香水、和甜膩的蛋糕。
   露琪爾想應該沒有人能拒絕那樣的場景。愛情電影裡總是放滿了世人喜歡的東西。
   不過那也吸引不了他。
   如果沒有帕帕拉恰,再美好的劇情對他來說也是無味的。
   但他也無法去奢望這份感情能夠開花結果。
   「露琪爾有想過,以後要跟什麼樣的人談戀愛嗎?」帕帕拉恰的聲音有些寡淡,平穩無波。
   露琪爾轉頭看他,看見他粉橙色的眼睛也望著自己,突然覺得渾身都熱起來了。
   「我沒想過,但是我有喜歡的人了。」露琪爾抱著自己的手臂,直視著前方的道路。
   他踩到了一片乾枯的葉子,喀嚓一聲響起。
   「我可以問一問……是什麼樣的人嗎?」帕帕拉恰微仰起頭,眼神掃過了一旁的路燈。
   「……他是一個溫柔的人,但是太溫柔了、所以總是躲著我。」露琪爾想自己的臉應該很紅,於是他垂著頭,只能時不時偷偷瞄一眼帕帕拉恰。
   一陣風吹來,橙花醇的香氣包圍了他,帕帕拉恰粉橙色的長卷髮晃了晃,髮尾輕輕掃過了露琪爾的指尖,像是一片纖巧的羽毛拂過。
   「噢……」帕帕拉恰微斂著眸子,看不出來是喜是怒,他的手指輕輕一動,滑過了露琪爾的手背。
   「但我現在的目標是治好你。」露琪爾正了正神色,收起了那混亂的心緒,「所以你要——」
   「要是我在那之前就死了呢?」帕帕拉恰的眼珠子一轉,盯著露琪爾稚嫩的面容。
   他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就算理清了這份情感又如何?他能給他什麼?
   帕帕拉恰和露琪爾已經走到了學校門口,警衛給他們開了鐵門。
   露琪爾怔在原地,呆呆地望著他。
   「我不允許……我不允許你說那種喪氣話!」露琪爾壓低了聲音,一拳捶在了帕帕拉恰的胸口。
   帕帕拉恰皺了皺眉頭,抓住了露琪爾的手腕。
   「不要這樣。」他握得很緊,露琪爾有些疼了,想抽手、卻抽不開,反而被帕帕拉恰扯得更靠近他了些。
   橙花醇的味道更濃厚了,或許會沾到他身上也說不定。
   露琪爾眼中的怒火突然就熄滅了,他仰著臉、哀戚的望著帕帕拉恰。他用哀求的語氣說:「求求你……」
   說你會等我……求求你……
   粉橙色掉進了那池琥珀色之中,越陷越深,像是誤踩入流沙的旅人,一點一點沒入其中。
   帕帕拉恰的呼吸一滯。
   帕帕拉恰鬆了手,而露琪爾拉起自己的袖子看著自己微紅的手腕久久不說話。
   帕帕拉恰撇開頭,刻意不去看露琪爾。「是我的錯,我先回去了。」帕帕拉恰跨著大步走向教師宿舍,留下露琪爾一個人站在原地看著他離去。
   露琪爾在原地站了許久,才挪動腳步走向宿舍。
   為什麼……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正視我呢?為什麼總是逃避?
   露琪爾覺得眼眶有些熱,但是卻沒有淚水。他抹了抹眼下,像是自嘲一般地笑了出來。
   他走進宿舍,身後繁星滿天,明月高掛。
   13.
   像是冷戰一樣的,露琪爾一個月以來都沒有再主動去見帕帕拉恰。
   連在課堂上,帕帕拉恰也總是在他察覺到露琪爾在看他的時候將視線轉開,而不是像以前那樣對他笑一笑。
   露琪爾也不多說什麼,只是垂下眼簾不再去注視他。
   他改成每天到圖書館去唸書。在學習學校的課業時也讀一些醫學類的書籍。他目前依然在讀系統解剖。
   「嘿,露琪爾,你最近一直都在圖書館呢。」拉碧絲在他身旁坐下,托著臉頰看他。
   「嗯……對,畢竟快畢業了,我想再加緊進度讀完這些書。」露琪爾看也沒看拉碧絲一眼,只是用筆尖畫了畫筆記本上的他寫下的標題:人體肌肉。
   拉碧絲靠了過去、垂眸看著筆記本上的字,突然哎呀一聲,說:「你把帕帕拉恰老師的名字都寫上去了呢。」
   「哪裡!」露琪爾不自覺地提高了聲調,急急忙忙的瞪大眼睛去找。
   他有這麼糊塗嗎?
   他看了看這頁的筆記,和另一頁的。明明沒有的啊?
   「我騙你的。」拉碧絲笑瞇了眼眸、顯出了幾分狡黠。露琪爾擺出了一副無奈的表情,「請不要戲弄我好嗎?」
   「是因為露琪爾的心事已經都寫在臉上了嘛。」拉碧絲眨了眨眼,笑得調皮。
   露琪爾忍住了想捏學弟臉頰的衝動。繼續將注意力集中在筆記本上。
   「我猜,你們只是溝通不良。」拉碧絲撥了撥頭髮,一股鈴蘭的香氣漫了過來,露琪爾抿了抿嘴,把筆握得更緊了些:「我不知道。」
   他不能理解帕帕拉恰逃避的原因。他真的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了,為了他,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你太努力了,露琪爾學長、這就是問題所在啊。」拉碧絲收起了笑臉,手指輕輕點了點露琪爾的胸口,「一個生命體是沒有辦法背負超過一個生命體的重量的。」
   露琪爾沒有為拉碧絲有些失禮的行為生氣,他只是睜著一雙琥珀色的眸子看著拉碧絲,好像有些困惑。
   他不明白。
   「你的努力其實對老師來說也是一種壓力。」
   露琪爾的努力讓帕帕拉恰被迫去負擔那份不屬於他生命的重量,這才是最糟糕的地方。
   而且露琪爾自己根本沒有發覺這件事,只是一個勁兒地往前衝。
   於是帕帕拉恰一直都在妥協。
   拉碧絲看見了露琪爾瞪大眼睛,露出驚愕的眼神。
   是這樣的嗎?
   他的努力給帕帕拉恰帶來了壓力?
   「你嘗試讓老師聽你的,可是你用了什麼方法?」拉碧絲想,如果只是普通的勸告,老師可能不一定會聽吧。
   參照露琪爾的個性,他用的方法說不定是很具威脅性的。
   露琪爾的臉色發白,他驚慌地握住了自己的左手腕。
   拉碧絲的視線滑過露琪爾用手掌蓋著的左手腕,也不多問,只是對著露琪爾又笑了笑。
   「正如學長所說的,你快要畢業了,所以在畢業前最好快點解決,要不然你們的關係就會就此定型呦。」拉碧絲站起身來,把椅子推回去,腳步輕盈地走開了。
   露琪爾茫然無措地盯著筆記本空白的部分,他拿起鋼筆,筆尖刺在了手背上,留下一團墨水。
   他鬆開鋼筆,顫抖著手捂住自己的臉,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像是突然吸不到了足夠的氧氣。
   14.
   帕帕拉恰打開自己的櫃子,從櫃子裡摸出一罐葡萄酒,又拿出一個高腳杯。
   他開了酒,把酒倒進高腳杯中,深紅色的液體在高腳杯中翻湧。
   帕帕拉恰輕輕晃了晃杯子,裡面的酒在陽光下映出淡紫色的光影。他站在牆邊,一口一口的啜飲著葡萄酒。
   再好的酒,心情不好的話也是不好喝的。
   他捧著酒杯發呆,過了半晌卻又笑了起來。要不是露琪爾不在,他還真的不敢拿酒出來喝。
   他又嚐了一口酒,卻不知為何嗆到了,咳了幾下。
   帕帕拉恰捂著嘴,平復下呼吸。他還是沒有忘記,露琪爾手腕上的圓形疤痕。
   他想他大概永遠都忘不了。
   他前幾年還是會抽菸的,雖然醫生已經幾次告知讓他戒菸,但他還是不太樂意。
   他也知道自己的病的確應該戒菸酒,可是他就是不想戒,這可能是在跟自己的身體賭氣吧。
   露琪爾知道他不僅抽菸還喝酒之後,非常的生氣。他一路從十一歲勸到了十四歲。
   露琪爾十四歲那年,他才真的戒了菸。
   某一個下午,他在辦公室裡抽菸,露琪爾來了。他站在門口,一臉氣憤地瞪著他。
   他有些心虛地笑了笑,隨即把菸按進菸灰缸中按熄了。
   他正要說話,便看見露琪爾走到他的身邊,拉起了自己的袖子,撿起菸灰缸中剛熄滅的菸頭按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他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幕,那個孩子一臉倔強地抬頭看他。還未變聲的嗓音稚嫩,說出來的話卻像銳利的刀插在他身上。
   他說:「你之後每抽一根菸,我就燙一次。」
   他愣在原地,心跳差點停止。過了幾秒他才反應過來,一把扯住了他的手腕。
   那雙琥珀色的眼中滿是決絕。
   我就那麼重要嗎?重要到你不惜傷害自己?
   當天他就把菸和打火機丟了,菸灰缸也收進了櫃子中。
   露琪爾的手腕上也留下了疤痕,雖然痕跡很淡,但終歸是留疤了。
   那之後他也不敢在露琪爾面前喝酒了,就怕他又做出什麼瘋狂的事。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了。
   帕帕拉恰看向來者。
   是露琪爾,他的面色慘白,眉頭緊皺,他抬眼看向帕帕拉恰,面色一變。
   又是那樣的表情。帕帕拉恰看著露琪爾朝自己衝過來。
   露琪爾按住了帕帕拉恰的肩膀撞到了牆上,他手中的酒杯也撞上了牆,在他手裡碎成一片又一片。
   帕帕拉恰的手掌被玻璃碎片刮傷,流出了血來,他卻好像不痛不癢,只是注視著緊緊捏著他肩膀、仰著頭看著他的露琪爾。
   「你還要像幾年前一樣嗎?用傷害自己來要求我嗎?」帕帕拉恰的面色微紅,因為喝了酒的關係,他的身上很燙,眼神卻是冷的。
   看著那雙粉橙色的眼睛,露琪爾覺得全身都在發冷,他張口,卻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他明明是想來道歉的,但為什麼又變成了這樣。為什麼呢?
   「不是……不是這樣的……不是……」露琪爾鬆開了手,抱住自己的頭,滾燙的淚水沾濕了臉頰,表情都扭曲了起來。
   他想起了拉碧絲的話,心便狠狠地揪成一團,痛苦不堪。
   帕帕拉恰站在原地看著露琪爾哭泣。他好像是在發洩多年來累積的所有苦楚,哭得越來越用力。
   最後露琪爾蹲在了地上、縮成了一團,捂著自己的臉哭。
   帕帕拉恰在露琪爾的面前蹲下,望著露琪爾。心裡早已亂成了一團。
   我該拿你如何是好?
   他伸出手,僵在半空中許久、才落在了露琪爾的背上。他把他擁入懷中,兩人都跌坐在地上,用一種彆扭的姿勢擁抱在一起。
   這是他們第一次擁抱。
   帕帕拉恰覺得眼眶有些酸澀,眼中已經隱隱含了淚。
   露琪爾的哭聲停了幾秒,又重新響了起來。帕帕拉恰感覺到那纖細的手臂也繞到他的背後,緊緊的抓著他的襯衫。
   在好像把這一生的眼淚都流盡之後,露琪爾才停下了哭泣,他依舊伏在帕帕拉恰懷中、用額頭抵著他的肩膀。
   帕帕拉恰深吸了一口氣,他現在必須說。現在不說,就永遠都不會好了。
   「露琪爾,我喜歡你,你懂那是什麼樣的喜歡嗎?」
   「那是一個靈魂對另外一個靈魂的愛戀。」
   他感覺到懷中的孩子身體僵硬了起來,他只能繼續說下去。
   「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希望你活得快樂,就算治不好我也沒關係。我不想再讓你那麼辛苦了,如果可以讓你變得輕鬆一些的話,忘記我也沒關係。」
   「我不要!我不要……忘記你……」露琪爾抬頭望著帕帕拉恰,又拼命搖著頭,眼下淚痕未乾。
   帕帕拉恰憐惜的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抹去露琪爾眼下的淚水。
   「那麼……答應我,就算治不好我也不要怪罪自己、傷害自己,你傷害自己的同時也是在傷害我,你能明白嗎?」他撫摸著他的臉龐,讓他看著他。
   因為我知道你永遠都不會放棄,所以至少……不要為了我而傷害你自己。這是我最卑微的請求。
   露琪爾睜大眼睛、淚水晶瑩的像是玻璃碎片一樣,片刻之後他才點了點頭,「我答應你。」
   「好孩子。」帕帕拉恰溫柔地凝視著露琪爾,看著他的臉浮起了淡淡的粉色。
   「你的手!」露琪爾瞥見了帕帕拉恰垂在一旁的鮮血淋漓的手,驚叫出聲。
   他退出帕帕拉恰的懷中,「我去借醫藥箱!」
   「把這個穿上。」帕帕拉恰把自己的西裝外套塞進露琪爾懷中,剛才他們擁抱的時候,傷口的血都沾到了露琪爾的襯衫上了,要是他就這樣走出去,會出大事的。
   「喔……喔!」露琪爾急急忙忙地穿上外套。帕帕拉恰的外套穿在他身上是過於寬鬆了,他現在簡直就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露琪爾衝出了辦公室,而帕帕拉恰在辦公桌後坐了下來,他把手放在桌上,看著自己還在流血的手掌,嘆了一口氣。
   說出來了就好。
   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
   不多時露琪爾就回來了,他抱著醫藥箱,還在喘氣,看來是跑著回來的。
   「我來幫你。」露琪爾回復了平常鎮靜的表情,拉了木椅,坐到帕帕拉恰身旁,又打開了醫藥箱。
   露琪爾一隻手托著帕帕拉恰的手,另一隻手用鑷子小心地夾出傷口中的玻璃碎片。
   有些痛,但是也不要緊。帕帕拉恰望著露琪爾認真的神情,眉眼都溫和了許多。
   露琪爾好不容易幫帕帕拉恰包紮完傷口,一抬頭便看見了帕帕拉恰那溫柔似水的眼神,他漲紅了臉,不敢看他,只能將臉轉到一旁去。
   「你要回覆我了嗎?」帕帕拉恰微微一笑。
   露琪爾抬眼看他,皺了皺眉頭,眼神飄向一旁又飄回來,最終他垂下了眼簾。
   「我願意耗盡我的一生來愛你。」
   露琪爾感覺到厚實寬大的手掌落在了他的頭上,又扶著他的後腦勺讓他傾身向他。
   第二個擁抱、溫暖無比。
   他們現在有了彼此,在這個小小的空間中,只剩下溫暖和美好。
   露琪爾再次流下了眼淚,這一次、是喜極而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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