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挪威的斯塔萬格，等妳到了機場我去接妳。」黛亞的聲音輕淺如早晨的霧、隨時都要消散似的，尾音卻帶著不易察覺的猶豫。

　　辰砂拉開抽屜拿出一包女士淡煙丟到被雜亂的紙頁覆蓋的桌面上，「好。」她用肩和臉頰夾著手機，從襯衫口袋拿出打火機點燃一根女士淡煙，深吸一口嗆人的薄荷氣味又徐徐吐出。

　　煙氣柔軟地拂過她的眼前，半遮半掩之間的紅眸也化成柔軟的一團。

　　上飛機前辰砂才想到給助理發去推遲工作的消息，收到助理的一頓抱怨後她只能承諾會帶禮物回來當補償。

　　辰砂坐在商務艙的座位上翻開裝滿了黛亞相片的相簿，她從第一頁翻起，第一張是穿著運動服的黛亞坐在樹蔭底下、側頭對她笑，光影在她臉上斑駁卻不帶一點滄桑，只能望見她眼底一片柔軟心緒。

　　千百個笑靨在她心底沉澱出一層又一層的蜜糖。她甚至記得自己是如何拍下這些相片、從鏡頭裡看向她的時候又是什麼樣的心情。回憶如電影似地一幕幕上演。

　　恍惚間就翻到了最後一頁，唯一一張哭泣的照片。辰砂用手指摩娑著照片的邊緣，凝視照片裡黛亞的淚光時感受到了與當時一樣的暈眩和刺目。她將那張相片從相簿中抽了出來放進襯衫胸前的口袋。

　　辰砂在剛走出海關時就看見了黛亞。就算在人群中辰砂也總是能一眼就看見她，她雖然適合站在鎂光燈下，卻也適合在人群中發光。

　　她永遠是閃閃發亮的。

　　黛亞穿著深藍毛衣和毛呢窄裙，外罩著件風衣外套。米色圍巾將她的臉遮去大半，只露出一雙圓潤多情的眼睛。她朝辰砂走來的時候，辰砂幾乎能夠聽到孰悉的、高跟鞋跟和磁磚地板接觸的聲音。

　　「好久不見，辰砂。」黛亞將圍巾拉下，對著辰砂露出足以融化寒冬的笑容。

　　「好久不見。」辰砂也舒開眉眼，微微勾起嘴角。

　　「我們找個地方坐吧，坐了這麼久的飛機應該也累了。」

　　辰砂拖著小行李箱走在黛亞身旁，天空灰濛濛的，黛亞側頭對辰砂說：「說不定會下雪呢。」

　　辰砂只是嗯了一聲，隨即將自己的外套拉得更緊。街上的房屋有著鮮豔的色彩，幾個台階下海水灰藍，風拂過海面將海水推遠又拉近，永無止盡的輪迴。

　　黛亞帶著辰砂進了一間咖啡館，擺設偏向暗色系卻用暖黃色的燈光，讓人不知不覺就平穩下來。咖啡館裡還有個壁爐，火光在辰砂眼裡一跳一跳，將她眼瞳的紅色染成絢爛的夕日。

　　辰砂將外套放好，行李箱也放在身旁。黛亞已經翻起了菜單，「辰砂還是一樣喝黑咖啡嗎？」

　　「對。」辰砂望著大片落地窗外的天空，幾隻飛鳥掠過灰濛的顏色。

　　「是Blue Moon呢。」黛亞在薰衣草茶和黑咖啡被送上後笑著說。辰砂垂眼望向馬克杯中黑漆漆的水面。Lady Day的聲音是雨水落地的哀鳴，低低迴盪開、又在一個呼吸間就滲入甜蜜。

　　「那年妳有到過這家店嗎？」十七歲那年、也是她走上攝影生涯的那年。

　　「是啊，那時我就覺得辰砂一定會喜歡這家店。」黛亞低垂眼簾，啜了一口熱茶。她又將圍巾拿下來放在膝上，轉頭看向窗外時柔弱的光便在面上凝成一片雪色。

　　「這樣啊……」辰砂放下了馬克杯，交握自己的雙手、直視著黛亞，「妳愛我嗎？」

　　「我愛妳。」黛亞微笑，如從前溫柔。「那麼妳愛我嗎？」

　　「我愛妳。」辰砂笑得淺淡、縹緲如雲。她從手邊的提袋中拿出相簿，將相簿推向黛亞，「這是送給妳的禮物。」

　　黛亞的笑越發淺薄，「妳決定好了，是嗎？」

　　「是的。」辰砂伸出手撫摸黛亞的臉頰，拇指幾次拂過她眼下，帶著無限的眷戀。於是黛亞闔眼，輕輕握住辰砂的手腕，柔順的將臉頰貼往她的掌心。

　　「我們分手了。」辰砂說。

　　黛亞睜開眼，辰砂能看見她眼裡倒映出朦朧的自己。

　　「是的，我們分手了。」黛亞鬆了手，而辰砂也收回手。

　　「這一次，是好的對吧？」黛亞抬眼，眸中可以裝載一個完整的春天或是一場浪漫的夢。

　　並非帶著什麼誤解，也不再有遺憾。

　　「是的。」溫柔駐足在辰砂眼中，她起身穿上外套，提起行李。

　　「這一次，會常常見面的。」黛亞笑著目送辰砂出了咖啡館。

　　辰砂走出咖啡館時，綿軟的白雪在她眼前飄落。她仰頭看漫天白雪，將口袋中的照片貼在心口。

　　「下雪了呢。」

　　【完】